我记得当时我家铺了新地毯,那崭新的颜色,茸茸的毛丝,可爱得就像我初尝的童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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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毯送来时我在门口迎了一下,只看了一下,便扭头窜进了卧室。地毯嘛,铺在地上才好看嘛!
卧室早清空了,每一方地板都静默着,眼巴巴的等待着—新地毯是红色的,到底有多漂亮呢?
我嫌工人们慢了:“快点嘛!我家的地板都晾了半天了。”我听到有人笑了,寻声看时,四五个伙计正搬着一卷大幅地毯晃悠悠的进门来。爸爸在客厅叫我出来,他靠在沙发里,让我坐在他的腿上。
“我待会儿叫张宝和刘斌来玩,他们都等了好几天了!”
“等什么?”
我笑着不肯说,抿着嘴摇摇头,一溜烟跑了出去。我又听到有人笑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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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门邻家的门总开着,能看到米色的窗帘,茶色的沙发,还有一个穿白裙子的小妹,提拉着妈妈的拖鞋,跑来跑去;下面一楼的大门向来紧锁着,听一贯胡扯的张宝说,这是老妖婆的家,里面囚着一位美貌的公主!嗤!瞎扯,真好笑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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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埋伏着,可并不是打什么人的坏主意,我们等待着,等到时机成熟,去劫持满满一屋的美丽。
爸爸妈妈终于出门了,走远了,五六个兴奋不已的娃娃,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进门去。
“哇!”
我的小伙伴们夸张地表达着惊喜。
“我猜就是红色的,最漂亮!”
“我,我家也要铺了!”
“呀,像电视里的啊!”
“能进去吗?”
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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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群小兔子闯进花园了,不,是一群小松鼠,或者一群小麻雀?反正唧唧喳喳的,又蹦又跳的。布置一室家居,就像经营一片花园,地板是土壤,家私是花草树木。如果肯在土壤上下工夫,精耕细作,也许凡苗也能开出仙花来。卧室的地板着了鲜红的地毯,就像好好的花园又被细细的整理了一番,种上花草格外出色,花园的主人当然洋洋得意:“看看,这么漂亮,是我的!”
“我们追着玩吧?”胖墩墩的张宝发出了倡议。
“好啊!”我作为小主人,第一个回应了,可我没想到这一声肯定的回应会招致怎样的后果。不过请大家放心,地毯没有坏,也没有流血事件。
刘斌第一个撒欢儿跑开了,他拍了张宝的肚皮,拉了李珍的辫子,抢了邻家小妹的拖鞋,抱在怀里不松手,追逐的游戏开始了!一只只柔嫩的小脚丫,不知轻重的踏在红扑扑的真毛地毯上,踏响了他们的花园小径,也踏响了埋藏不深的厄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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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许但凡厄运来临之前,受命者都会裹在一只欢乐的气球里,只待厄运用毒刺一下子捅爆它,让气球里的人怕得直发抖,说不定会吓得双膝跪地,呆若木鸡。这才叫厄运!
那一次,捅破欢乐气球的毒刺是一阵敲门声。
“咚咚,咚咚咚,咚咚咚咚......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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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为被追打而累得气喘嘘嘘的刘斌听到敲门声,就像掉进深水塘却捞到了一把稻草:“啊呀,来人啦,来人啦!我去,我去开门。”
门开了,我不知如何形容这位不速之客—那是一个顶漂亮的大姐姐,淡黄色的水晶凉鞋,洁白的纯棉短袜,紧身的牛仔裤裹着一对修长的腿,深蓝的T恤透着谨慎的光,披肩的头发闪耀着瓷器般的光泽,但是她的脸,她的眼睛真叫我不敢形容—她的表情和眼神让人想起电影里的大烟鬼,无神,无色,可怕,可怜......
“你们太吵了!我都写不成作业了......”“大烟鬼”好象在责备,也好象在求饶。她半垂着眼帘,白里透黄的脸紧绷绷的,一张嘴就能听见喘息:“嗨......嗨......”让人不知所措。
“茜茜姐!”张宝突然兴奋地大叫起来,“咱们一起玩吧!”原来她就是张宝瞎说出来的那个美貌的公主,难道她受尽摧残,又逃出来了?
“一起玩吧,一起玩吧......”我们几乎异口同声,又多一个玩伴,太好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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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刚铺了红地毯的“花园”又热闹起来了,现在,“花园”里不仅有一群唧唧喳喳,又蹦又跳的小麻雀,还有一只同样又蹦又跳的鸽子。我们就这样裹在一只欢乐的气球里,追逐打闹,上窜下跳,快活得目无一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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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是敲门声,难道又有新玩伴?玩闹声又一下子止了,茜茜姐表情突然默然,竟不敢出声。刘斌却笑着催我:“刚才是我开门,这次该你了,快去呀!”
我小跑着出了铺着红地毯的房间,就像从我的小花园里往外跑,去瞧瞧是谁在敲我的篱笆门。
“茜茜,你给我出来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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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很小心的慢慢开门,可是来者不善,简直是夺门而入,气冲冲地走到卧室门口,面对美丽的红地毯不为所动,掐着腰破口大叫:“你,给我出来!”
她就是传说中的老妖婆,终日锁着大门,囚禁着一位美貌的公主。但同时她也是公主的妈妈。好吓人的妈妈。
我不敢看她的脸,那一定很凶,我突然想到这么一个场景:一只鸡蛋飞向墙壁,“啪”的一声打个稀碎,蛋清和着蛋黄,开始往下流,拉长了,真......
“他们吵吵闹闹不安生,让你上楼来说说他们,你倒好,和他们一起玩!”......“你都这么大了还和不大点儿的小孩儿混在一起,你也不害臊!”......“你还写不写作业?你还学习不学习?你还想不想考重点高中?”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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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一个顶漂亮的大姐姐,淡黄色的水晶凉鞋,洁白的纯棉短袜,紧身的牛仔裤裹着一对修长的腿,深蓝的T恤透着谨慎的光,披肩的头发闪耀着瓷器般的光泽。她笑时很漂亮,很单纯,像雪中的梅花,纯粹又自然,但是,透着惨白!像不融的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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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来听说茜茜妈找我爸爸妈妈谈话了,我的爸爸妈妈一边听一边点头;后来我不能带朋友来家玩了;后来对门邻家的门也总关着了,再也没看到米色的窗帘,茶色的沙发,穿白裙子的小妹;后来就是好消息了,茜茜姐考上了重点高中,听说又上了重点大学,后来搬家,不知何处;后来我也搬家了,也要上大学了;再后来,没有了......
我最近偶尔会想起那一室“红地毯花园”,不知道那红地毯怎么样了。可我又总是突然想到这么一个场景:一只鸡蛋飞向墙壁,“啪”的一声打个稀碎,蛋清和着蛋黄,开始往下流,拉长了,起初没有收拾,再回头一看,嚣张!竟流到墙脚去了。真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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